【摘要】不同的文明類型共同存在技術、制度、文化三個基本的屬性維度?？v觀人類歷史出現(xiàn)的各種文明形態(tài)，都是在這三個維度上有所側重；任何一種歷史上相對繁榮的文明，都在這三個維度上相互均衡，從而得以應對各種復雜的風險挑戰(zhàn)。中華文明恰恰是技術、制度、文化長期均衡的文明，使其成為世界文明史上唯一具有可信的歷史延續(xù)性的文明。在未來人類新的文明構建中，同樣要著重于構建技術—制度—文化相互均衡的文明形態(tài)。
【關鍵詞】人類文明 人類新文明體系 中華文化 【中圖分類號】G115 【文獻標識碼】A
當前，人類顯然正處于一個重大的歷史階段。簡而言之，就是伴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人類與自然關系的不斷變化、人類社會內部組織形態(tài)的演化沖突，人類整體上處于一個新文明階段取代舊文明階段的重大歷史節(jié)點。在這一重大時刻，人類需要認真總結反思已有的歷史興衰經驗和深入剖析當前所面臨的重大挑戰(zhàn)的根源，從而找出未來新的人類社會發(fā)展形態(tài)的趨勢和對策，換句話說，就是要分析總結舊的文明經驗，從而找到解決當前人類面臨的困境和構建新的文明體系的基本原則。
文明的豐富內涵
“文明”一詞，具有豐富的內涵和外延，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表達為不同的涵義，其所指代的對象亦可以有所區(qū)別，甚至具有極大差異。例如，人類整體可以被視為一種文明；歷史上所出現(xiàn)的國家，也可以作為一種文明，如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不限于一個國家的區(qū)域范圍內也可以被稱為一種文明，如兩河文明、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瑪雅文明；甚至一個氏族群落也可以被稱為文明，如半坡文明、河姆渡文明。從歷史的縱向角度，可以根據(jù)生產工具劃分為石器文明、青銅器文明、鐵器文明；根據(jù)社會基礎生產形態(tài)的不同則又可以分為農業(yè)文明、海洋文明、工業(yè)文明、商業(yè)文明、網絡文明等。根據(jù)文化的類型，又可以分為儒家文明、基督教文明、伊斯蘭文明等。當然，在不同的具體領域又可以分為不同的文明類型，如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tài)文明等。因此，面對眾多語境下的文明，當談論文明時，我們首先需要清晰地描繪出文明本身的具體指代。這可以用以下三個判斷來界定。
首先，文明是一個既抽象又具體的概念。所謂具體性，是指文明一定是依附和體現(xiàn)在某種特定的人類社會場景之中的，當然這一場景的時空可以有大有小，大到整個人類，小到一個群落。所謂抽象性，則是指文明雖然存在于具體社會生活中，但卻具有抽象特質，也就是在不同的文明類型下，存在著能夠被稱之為文明的共同的抽象特質。
其次，文明是一定時空下人類群體生活場景中所具有的良善性、先進性、進步性特質的總和。這是文明的核心內核。所謂良善性，是指能夠被稱之為文明的社會形態(tài)，文明一定具有其內部的正義性，也就是人民能夠在當時的條件下過上較為幸福的生活。一個暴虐的統(tǒng)治，無論其國土面積多大，持續(xù)時間多長，都無法稱之為文明。所謂先進性，是指一種文明相對于同時期的其他人類群體具有某些方面的優(yōu)勢，這可能是思想文化方面的，也可能是生產力、生產關系方面的。所謂進步性，則是指一種文明代表了當時的時代趨勢，影響到了后續(xù)的人類社會發(fā)展。
第三，文明是人類群體在一定時空下所能夠達到的歷史高度。再進一步，把文明放入歷史長河中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凡是能夠被稱之為文明的，無論承載其的人類族群有多大，但都具有鮮明的特性，即該文明在浩瀚的歷史星河中閃耀著獨特的光輝，在人類演化的軌跡中貢獻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可以說，凡是能夠被稱之為文明的，一定是在特定時空下人類所能達到的歷史高度。盡管一些文明相對于其他文明而言可能最后會湮滅于歷史長河之中，但是在特定的時空局限下，也就是在自然稟賦和生產力約束下，承載文明的人類群體達到了特定的歷史高度。人類不同群落就在不同時空條件下連綿不斷的文明呈現(xiàn)過程中，形成了人類文明整體的不斷演化和進步的歷史趨勢。
從以上的三點可以看出文明一詞所具有的豐富內涵和根本指代意義：文明是人類社會歷史演化形成的價值結晶，文明本身就意味著善的、美的、正義的、有價值的、先進性的和歷史性的。因此，要理解文明，就需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從更復合的維度去透視文明的內核。
文明的三個核心維度
所有的文明都可以從技術、制度和文化這三個基本維度來理解，每一種文明都在具體的時空和人類歷史條件下，在這三個維度上有所體現(xiàn)，從而形成了各自豐富的特質。
第一個是文明的技術維度。技術是衡量文明程度的最常見的維度，由于現(xiàn)代科學體系是工業(yè)革命以后才逐漸構建起來的，因此，對于人類早期文明，更準確的是用技術來衡量，當然其中包括對于自然認識的原理（現(xiàn)今稱之為科學），以及利用原理為應用的能力（技術），為了歷史標準的統(tǒng)一，所以用技術來指代科技。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這里的生產力的最重要的體現(xiàn)就是技術能力。因此，在文明史的衡量中，最主要的一種衡量方式就是用技術能力來衡量文明。例如前所述的，用生產工具或者用主要的生產方式來衡量文明。通過技術的衡量，可以很容易勾勒出一個歷史時空下某一人類社群所演化形成的高度。
放到更為廣闊的層面，用技術衡量文明，也是一種主要的尺度。例如早在1964年，前蘇聯(lián)天文學家卡爾達舍夫就放眼宇宙，以一種文明對于能源的利用程度作為標準，將文明劃分為三級，亦被稱為卡爾達舍夫等級：一類文明可以利用所在行星和衛(wèi)星的全部能源，二類文明可以利用太陽系的全部能源，三類文明則可以利用整個銀河系的全部能源。如果從這一宏大的視角來觀察，他認為人類目前大約還處于0.7級文明。類似于卡爾達舍夫等級，還有諸如通過人類對宏觀宇宙的探索或者微觀世界的掌握技術來判斷文明等級，越高等級的文明，具有越大范圍的宇宙探索和活動范圍以及對微觀物質的掌控能力，如英國天體物理學家約翰·巴羅的微維尺度。
可見，技術能力是衡量一種人類文明的最直觀和最主要的標準，也是文明內在所具有的最核心的三個維度之一。當然，文明的發(fā)展遠不是僅僅用技術就能夠單一衡量和承載的，否則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就只有冷冰冰的科技發(fā)展和技術演化，技術僅代表了人類對于自然的理解。無論是文明本身還是對于技術發(fā)展的支撐，都需要更為豐富的文明內核。
第二個是文明的制度維度。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不僅因為其會使用工具，改造自然。還在于其能夠形成復雜的社會組織和結構，構建出有效的組織制度。因此，文明的第二個重要的屬性維度，就在于其制度的形成和由制度所構建的復雜的社會結構和功能。
人雖然是社會性生物，但也是最難以實現(xiàn)合作和構建出龐大組織的。其根本原因在于，人具有強大的自我，這種基于自我的認知使人類天然地具有平等同權的傾向和理想，這也是人類優(yōu)于其他物種的重要特質。然而，這種平等同權的自我意識，同樣限制了人類形成社會性的合作組織。因此，人類通過建立制度體系構建出龐大的社會組織。制度對人類文明的進展異常重要。沒有制度的發(fā)展，就沒有人類復雜合作的基礎，人類就只能停留在野蠻的低級動物性社群合作的層面，而同樣，沒有制度的支撐，技術也難以從簡單向復雜發(fā)展。
在人類早期，人類就通過有效的制度形態(tài)形成了社會內部成員結構的合理分工和優(yōu)化，例如根據(jù)體力實現(xiàn)性別的社會分工，在原始氏族內部就開始形成對兒童和長者的優(yōu)撫，通過構建進一步的祭祀、勞動（還分為農業(yè)、手工業(yè)等）、知識、管理、軍事等職位的分工，將社會協(xié)作推向更加復雜化的狀態(tài)。其中尤其是對知識階層的分工，使得知識研究專業(yè)化，進一步促進了對自然的認識和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從而不斷把文明推向更高的層面。
因此，如果說技術的發(fā)展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標度的話，那么制度的發(fā)展就是人類社會組織本身的發(fā)展。技術和制度形成了一種有效的辯證關系，對“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這一組辨證關系進行了很好的詮釋。在西方，著名的新制度經濟學家道格拉斯·諾斯同樣提出了雙重平衡理論，認為制度和技術構成了一組平衡關系，共同相伴而進?？梢哉f，凡是制度構建好的文明，技術也不會發(fā)展得太差，甚至由于制度所產生的源源不斷的內生力和資源支持，可以實現(xiàn)很好的技術發(fā)展。
在已有的人類文明歷史上，制度存在很多種形態(tài)，今日劃分歷史階段的主要分類如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乃至共產主義社會，其實都是根據(jù)制度維度實現(xiàn)對文明劃分的。而對于一種文明的制度評價非常復雜，但核心評價標準依然可以從內外兩個層面來進行。對外而言，體現(xiàn)的是生產力的發(fā)展，主要是科學技術的高度；對內而言，則是制度本身是否是善的，也就是正義性，即是否保障了制度內部人員的基本權利，社會是否幸福等?？梢哉f，任何人類文明形態(tài)中好的制度，都是同時在內外兩方面有所兼顧，忽略了技術的發(fā)展，則很容易在文明競爭中落敗和淘汰，而忽略了內部的正義性和善，亦不能長期持久。
第三個是文明的文化維度。對于文明而言，僅有技術和制度依然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人類社會之所以獨特和重要，不僅僅體現(xiàn)為其對自然世界的認知和改造，以及設立了支持這一體系的組織架構，更在于人類個體所具有的強大的內在精神世界，以及構建在個體精神基礎之上的群體精神世界和體現(xiàn)這一精神風貌的群體行為。文化就是人類精神世界和體現(xiàn)群體行為關系的最重要的表征，反過來文化深刻塑造了個體與社會的精神世界，規(guī)范了社會行為的內在邏輯。
因此，一種繁榮發(fā)達的文明，不僅僅表現(xiàn)為高超的技術能力、復雜完善的制度規(guī)范，還體現(xiàn)為高度的文化繁榮、善與正義的社會普遍倫理。文化的體現(xiàn)有豐富的層面，最高層面體現(xiàn)為普遍的良善的社會道德，具體表征則體現(xiàn)為繁榮的文化活動與成就。東西方所卓有成就的文明皆高度重視文化道德的力量。在東方，如《論語》所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何謂德？就是仁義禮智信，其塑造了中華文明經久不衰的文化根基。而在西方，從古希臘先賢的至善理念，到康德的“道德星空”，亦都體現(xiàn)出文化在文明中的核心精神中軸線作用。
文化對于文明的作用大體有三：一是構建社會的基本道德和倫理基礎。在這一基礎上，一個社會的個體得以從出生開始就浸染在社會的文化氛圍中，從而確立起個體的行動目標和行為指南。二是構建社會的結構和運行邏輯。雖然制度刻畫和塑造了社會的組織結構和運行機制，然而制度的形成取決于兩個方面，即規(guī)范個體的行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并用以支撐人類的生產和技術發(fā)展。因此，文化是制度在人類社會組織部分的內核和邏輯。文化內核賦予制度善和正義的基礎，而制度反過來體現(xiàn)文化內核的個體道德和社會倫理關系。三是塑造個體和社會的價值追求。文化內核從根本上回答了或者試圖回答基本的人生三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那里去”。在這樣的價值導向下，就形成了社會行為取向的不同特質，例如有些文明更加外向性，在技術發(fā)展和探索未知上更為進取，而有些文明則相對內斂，側重于社會內部的道德和秩序建設。
文化的承載形態(tài)十分豐富，大體有三種：一是以官方的史書、銘文文集等正式的文化作品作為標準，同時負載了官方意識形態(tài)和道德教化的規(guī)定。二則是以民間的各種文化藝術、作品和生活社交習俗為體現(xiàn)。三則是宗教形態(tài)。宗教作為人類歷史中長期存在的文化現(xiàn)象，具有豐富的個體信仰、族群規(guī)范、社會教化和國家塑造等作用。
因此，文化極為重要，在很多語境下，文化甚至可以替代文明的絕大部分涵義。文化以文字為承載，而文明以文字為開端。文化形成于文明，塑造了文明，記載了文明，升華了文明。
文明演化的基本歷史規(guī)律
人類文明自有文字記載以來，誕生、演化、形成了眾多的文明體和文明類型。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大量的文明誕生又消逝。觀察文明的興衰，可以對未來文明的建構和發(fā)展產生重要的啟示。
技術決定了文明的生存、繁榮和高度。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這一論斷的產生，不僅來自于對當時社會生產狀況的分析，更來自于對文明歷史的分析。從人類早期的產生而言，使用工具的勞動實踐促進了人類的早期進化，形成了現(xiàn)代智人。此后，一萬年前的第一次經濟革命（農業(yè)革命）使得種植業(yè)成為了主要的食物來源，農業(yè)的發(fā)展在世界各地催生出了眾多早期人類文明。從西亞、北非、中東到東亞，大量的族群式的早期文明形態(tài)開始形成。人類技術的不斷發(fā)展，例如冶煉技術的發(fā)展和水利技術的進步，進一步形成了大的組織形態(tài)，最終形成早期的國家形態(tài)，四大文明古國皆形成于此。
此后文明消長，東西方文明皆在長達千年的歷史中形成了相對的技術停滯。而歐洲在漫長的中世紀后，經歷文藝復興和工業(yè)革命，科學技術突飛猛進，從而在短期內對其他文明形成了顯著的技術優(yōu)勢，在這種技術優(yōu)勢下，歐洲殖民者踏遍了幾乎整個世界。眾多技術進步較弱的文明，例如阿茲特克文明等，紛紛在其技術優(yōu)勢形成的暴力下逐漸隕落，乃至于歷史上長期繁榮強大的東亞文明體，亦開始了裂解和動搖。這種歷史上技術形成的優(yōu)勢依然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當今的文明格局。因此，從文明演化的歷史得到的第一個非常顯著的規(guī)律，就是技術的重要價值和對文明生存發(fā)展的決定性力量。
制度決定了文明發(fā)展的規(guī)范與持久。盡管技術如此重要，但為什么大量的文明無法持久地實現(xiàn)技術的進步，而是長期停滯在某一技術階段，或者只有很小的進步，最終被技術先進的文明所吞滅呢？這是文明研究者們長期探尋的問題。其中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技術進步遲緩或停滯的文明體無法為技術的演化發(fā)展提供持久的支撐，而其根源在于缺乏持續(xù)有力的制度規(guī)范和供給。以文藝復興和工業(yè)革命為例，文藝復興的本質不僅是文學和藝術的復興，而且是科學技術和商業(yè)活動的復興。意大利地中海沿岸為什么會成為人類新一階段文明的發(fā)起地，根源在于其繁榮的商業(yè)活動促進了對于航海和手工業(yè)技術需求的刺激。而商業(yè)活動的背后是最早形成的公司制度和海運保險制度極大降低了商業(yè)運行的交易成本和海運風險。再比如，英國雖然錯過了第一輪的商業(yè)革命，但卻成為工業(yè)革命的先驅，就在于最早構建了國家層面的專利制度。通過發(fā)明創(chuàng)造牟取高額的利益，極大鼓勵了本土的研究和域外的發(fā)明者涌向英國申請專利，最終顯著促進了英國的技術發(fā)展。伴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以國家形態(tài)資助的科學院制度和大學制度以及期刊制度，亦對此后歐洲的科技發(fā)展產生了重要的推進作用。
當然，在直接推動技術以外，制度的完善還對于塑造文明的規(guī)范運作體系、形成持久有序的生存演化起到了重要作用。凡是數(shù)百上千年持續(xù)的文明，包括東西方文明，其國家形態(tài)均建立在可靠的制度基礎上，而不是簡單地通過權力和暴力實現(xiàn)統(tǒng)治。無論是古希臘的城邦民主制，還是古羅馬的貴族共和制，以及東方長期形成的大一統(tǒng)的制度體系，均對于維持文明的長久生存起到了重要作用，對后世的影響也是巨大的。通過不斷的制度交流，不同文明之間相互借鑒和影響，例如東方的科舉制、法制等對歐洲啟蒙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歸根結底，制度建設的意義就在于超越統(tǒng)治者個體的好惡，構建起全社會主體基本認可的制度體系，進而促進文明的持久發(fā)展和繁榮。
文化決定了文明的善、凝聚力和活力。為什么有些文明消亡，有些文明持久？為什么非洲和拉美地區(qū)的一些發(fā)展中國家引入甚至照搬了西方先進的制度和技術后，反而陷入混亂和衰退？為什么歷史上有些民族如猶太民族，在長期失去國土后，依然可以在幾千年里頑強地延續(xù)文明，最后復國？為什么有些國家如印度，雖然有早期燦爛的發(fā)展，卻最終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國家形態(tài)，并率先形成高度發(fā)達的文明？這些都意味著在技術和制度之外的文化，對于文明生存與發(fā)展的重要作用。
縱觀人類歷史的文明興衰，除卻技術與制度視角外，亦可以得到一個明晰的規(guī)律：凡是形成了體系化的文化認同的文明，最終都會與制度和技術相輔相成，從而形成文明發(fā)展的合力，反之，文化的割裂和落后，會極大限制制度的完善和技術的發(fā)展。究其根本，文化形成了一種社會內在的高度認同、善、正義、活力，從而塑造出社會不同的精神面貌，亦深刻地影響后世。例如，當后世之人們提及先秦文化時，想到的是百家爭鳴的活力和百花齊放的繁榮，其深刻塑造了中華民族的內在文化品格；當提及古希臘時，想到的是早期的諸先哲和城邦公民文化；當提及文藝復興時，想到的是燦爛活躍的藝術創(chuàng)造和科學探索；當提及歐洲的啟蒙時代時，同樣想到的是群星燦爛的眾多科學家和藝術家以及反抗神權政治的不屈精神。這些積極的文化，既來自于科學技術的探索和制度的構建努力，也直接激發(fā)了科技的發(fā)展和制度的完善。可以發(fā)現(xiàn)，凡是積極文化繁榮的時代，社會就會呈現(xiàn)出一種自強不屈的內在精神和民族認同的團結一致，文明就會繁盛。反之亦然，當文化開始衰落，也就標識著文明由盛轉衰。例如，古希臘末期的犬儒精神盛行和古羅馬的奢靡之風盛行，就開啟了這兩大文明的衰落期。
中華文明的特質—均衡的文明形態(tài)
中華文明的確是非常特殊的文明，從歷史來看，其是唯一延續(xù)下來的具有信史記錄的文明，并且在幾千年里始終保持著強有力的文明活力，在今日之世界依然顯示出勃勃朝氣，而與其同齡的文明大多都已經成為歷史遺跡。從文明內在的三個屬性來看，中華文明高度均衡的文明特質，是其具有延續(xù)性和活力的重要原因。
從中華文明的發(fā)展歷程來看，中華文明成熟極早，在人類早期即表現(xiàn)為強大的技術、制度和文化成就，并且更為重要的是，中華文明的技術—制度—文化三者始終處于相當均衡的狀態(tài)。這與中華文明內在的文明稟賦高度相關。中華文明內在的思維稟賦是什么？就是中、和、同。道家講陰陽平衡，儒家講不偏不倚，本質上都是對文明發(fā)展的全面性和均衡性構建。因此，中華文明尤其注重善、正義、認同的文化構建，而對一味發(fā)展技術和實力的文明反而表示了擔憂和批判。但中華文明亦高度重視技術和制度的發(fā)展吸收，中國歷史上在農業(yè)水利兵器等眾多技術都處于世界領先水平，而制度方面，則最早構建了龐大的大一統(tǒng)國家，形成了古代完備的制度體系。這種均衡使得中華文明同時兼顧了文明的技術—制度—文化屬性，從而形成了文明發(fā)展的良性循環(huán)。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均衡屬性尤其促進了文化方面的高度繁榮，進而強化了中華民族的內在高度認同，使得中華文明屢遭外族入侵、歷經數(shù)千年都能夠最終反彈吸納并更加強大。這是中華文明的內在優(yōu)勢，也是需要長期保持的優(yōu)良文明品質。
從以上的文明內在屬性分析，可以得到未來構建人類新文明體系的幾點啟示：首先，技術決定了文明的生存和競爭，因此要始終致力于科技的發(fā)展。第二，制度確保了文明的持續(xù)和文明結構的穩(wěn)固，要致力于構建良好的制度體系。第三，文化形成了文明的善、正義、凝聚力和活力，因此要致力于構建積極的文化。從中華文明的特質和演化歷程可以看到，均衡的技術—制度—文化，最終會促進文明發(fā)展的良性循環(huán)。在未來人類新文明的構建中，要尤其注重文明發(fā)展的技術—制度—文化均衡。
（作者為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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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葛志毅：《中和與儒、道及陰陽思想發(fā)展關系考論》，《河北學刊》，2020年第1期。
責編/張忠華 美編/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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